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孕育革命战士的摇篮——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的回忆

来源:《株洲文史》第五辑  发布时间:2009-02-04  【字体大小:

刘长希 

    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,我回到了家乡,专程拜访了茶陵县列宁中学。这所学校是第二次革命战争时期县苏维埃政府创建的一所完全小学,当时叫“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”。五十多年前,我曾经在这里学习、生活过。现在这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小学升中学,校舍较过去扩大了好几倍,拥有四百多名学生。当我踏进校门的时候,当年母校的仪态浮现在我的眼前:“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”校牌仍悬挂在校门上,学堂两边的厢房也如当年,仍为老师、学生的寝室。我特地邀请了阔别多年的老同学朱忠生、彭发胜等,重游母校,共叙往事,金色童年的生活历历在目。

(一)

    一九三零年冬,乡政府推荐我上列定学校读书,得到通知后,我心里乐开了花。这所学校是这年七月创办的。随着打土豪、分田地革命斗争的蓬勃发展,苏区的文化教育也相应的发展了。农村乡、村小学和农民夜校似雨后春笋般出现,但仍不能满足农民的学习要求,于是县苏维埃工农兵代表大会决定,由县苏维埃政府创办了这所学校,命名为“茶陵县立列宁高级小学校”。这所学校的创办,为发展苏区文化,学习和传播马列主义,培养革命骨干都起了重要作用。
    学校刚成立,苏区和白区的青少年都纷纷要求入校学习,由于校舍有限,学校无法满足这一要求。于是订了几个条件,加以控制。一是无论苏区、白区,入校学生都由区、乡苏维埃政府或党的组织推荐介绍;二是入校学生必须具有初小或相当初小文化;三是入校学生都须经过文化考核,不合格者仍回本地乡村小学读初小。
    我接到推荐通知后,面对上述条件,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,因为我只在私塾念过一点《三字经》之类的书,两本书还没有念完就休学了。第二天,我父亲送我去上学。学校设在小田寨下坪,离我家有二十里路。学校是九月开学的,我们去时正在上课。老师见了我,马上就进行考试,那时我的心情有如十五只吊桶打水,七上八下。老师拿笔给我,要我写“打倒帝国主义,武装拥护苏联!”这几个字我写对了,老师当即表示说可以入学。这对我真是一件大喜事,一块石头落地了。
    我们学校的学生来自全县四面八方,既有苏区的,也有白区的,多数是秩堂、高陇、小田、严塘、尧水、腰陂等地的,共七十多人,一九三一年增加到一百多人,但女生不多,只六、七人。学生年龄大的到二十来岁,小的只十一、二岁。学校分甲、乙、丙三个班,甲班是高等班,要做作文,乙班次之,丙班最低。基础差的学生都进丙班,视成绩升班。我不知道其中乙里,被编入丙班,开始并不在意,心想不管什么班,只要有书读就行。后面搞清楚了,觉得进丙班不光彩,心里有些不好过,于是鼓暗劲,一心想升入甲班。
    我们学校,是一所新型学校,它以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理论为指导思想,以为革命战争服务为根本目的。以教育为工农群众服务、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、学习马列主义与文化知识相结合、读书与支援前线相结合为基本方针。无论教学内容、方法,还是师生关系与旧学校迥然不同。就拿课程来说,旧学校死啃《四书》、《五经》,单调乏味。我们学校的课程就多了,有国语、算术、革命常识、社会发展史、俄史、自然、地理、生理卫生,还有体育、图画、音乐。教材都是教师自己编写的,不仅内容丰富,而且结合实际,容易被学生接受。尤其重要的是初步学习了马列主义,懂得了一些无产阶级革命的道理。

(二)

    我们学校是在党的怀抱里成长起来的,县区各级党、团组织和政府对它的成长壮大都十分关心。当时县苏维埃政府主席谭余保和县团委书记段苏权等同志,常来校指导,勉励学生为革命多读书,读好书,掌握革命本领。
    学校建立了党、团支部。那时党、团支部活动是秘密的,我是个共青团员,团支部每星期开一次会,或学习或过组织生活。开始,团支部书记是尹奴苟,他是甲班学生,又是学生会主席,一九三二年春,他被调去搞白区工作,由朱忠生继任团支书。我们按月交纳团费二十文钱(一个铜板)。团支部组织领导学生,在党支部的统一布置下,开展各项活动,真正发挥了党的助手作用。
    学校是由共产党员陈国清和当时任县团委秘书邓永耀负责筹办的。开学后,他俩分别担任校长和副校长。陈国清任职不久,只二、三个月,就被调走了,由贺碧如任校长。贺当时是南委的负责人之一,工作较多,但他很能干,工作认真负责,除做南委工作,还兼教全校《革命常识》。副校长邓永耀是个多才多艺的知识分子,他除主持教务外,还担负全校的音乐、体育、图画的教学任务。一九三一年四月,贺碧如调到湘赣省文化部工作,邓继任校长,并兼教《革命常识》。他多才多艺,平易近人,在师生中威信较高。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,学校办得生机勃勃,他是费了一番心血的。其他在校时间比较长的老师还有刘生汉、陈桂清、段振财、谭时生、彭思忠等。在我的记忆中,印象最深的是刘生汉老师,他是教国语(语文)和算术的,讲课生动有趣,记得他讲《世界大鹏——列宁》一课时,讲得很有感情,也很生动,使我们听得入迷。可是谁能料到,就是这么一位可敬可爱的老师,后来却被当作“A、B团”杀掉了。
    学校有几位勤务人员,一个事务长,一个炊事员,他们都是党员。炊事员是清水人,年岁较大,是学校唯一的长辈,老师、学生都尊敬他。他对老师、学生都尊敬他。他对老师、学生也体贴入微,关怀备至。老师、学生都挤出时间去厨房帮厨,尽力减轻他的负担。还有两位刻蜡板的,他们不但要为我们学校刻印教材、课本,还承担了全县各乡、村小学和农民夜校的教材、课本的刻印任务,工作很繁重。
    学校教职员工,对学生非常关心。学生有病亲自寻草药、找单方、送水熬药。学校的一切活动,老师们都从不缺席,几乎课间游戏都要带头参加。劳动时把重活揽在自己身上;支援前线战斗时,他们冒着抢林弹雨走在学生前头。他们用自己的言传身教浇灌了校园,培养了学校的好校风、好学风、好传统,使学生得到思想、品质、学业各方面的全面发展,为革命根据地培养了一批新人。

(三)

    我们学校的组织纪律十分严密,同红军部队一样,根据学校的实际,制定了师生的责任。我刚上学时,就听贺碧如校长讲过,他说我们的责任是“不疏忽,不推脱,不滞迟,不落后。”一九三二年二月,学校根据省教育大纲精神,系统地编写了《我们的责任》的这本讲义,作为学生的必修课,使每个学生都知道自己的责任,更自觉地遵守组织纪律,发愤读书。那时还建立了学生委员会,学生自己管理自己。学生会下设经济工作,实行经济民主,财务公开。
    学校的学习风气很浓,同学们都知道学校机会来之不易,抓紧时间学。为了创造更好的学习条件,学校办了列宁室,室内辟有墙报组、体育组、美术姐、文娱姐、阅览组,组织学生开展文娱、体育、美术活动。阅览组还设有图书、报纸、杂志。当时报纸有县办的,省办的,也有中央办的,如战报、捷报、湘赣红旗、列宁青年等,还有共产党十大纲领、土地法、劳动法等文件。这对铺导学生学习,增长学生知识,提高学习觉悟,都起了重要作用。
为检验学生的学习效果,学校经常进行考核,平明小考,期终大考。考试成绩出榜公布,最后一名的下面,用红笔打一个勾,好像一把红椅子,同学们把成绩排列在最后或者不及格的称为坐红椅子,同学们都怕坐红椅子,一旦坐上,都哭鼻子。就是没有坐上,分数不高的,心里也很难过。一九三一年期终考试,我只得了七十二分,名次摆在全校三分之二的位置上,心里不是滋味。
    那是,学校有个“星期六优待红军家属”的制度。每到星期六同学们就帮校周围村庄的红军家属去种地,团员们更是义不容辞。我们这一行动,对发展壮大红军队伍起了促进作用。有一件事,我现在还记得清楚:晓塘冠背村谭云生参军以后,他妻子生下孩子才几个月,他很不放心。我们学校每期六都派几个学生到他家云耕田种地。且他家离校较近,平时也有一些学生利用休息时间为他家挑水、劈柴、扯猪草,做些家务事。他妻子刘普梅非常满意,写信告诉丈夫,说家里得到学生照拂,诸般都好,要他不要挂念。谭云生接信后很是高兴,一心扑在革命工作上,不再牵肠挂肚了。
    学校支前工作也做得很好。红军一来,立即组织学生欢迎。大些的学生写标语,有的还演唱欢迎红军的歌曲;小点的学生就列队喊口号,鼓舞士气。战斗时,组织学生为红军送信、送水、拾子弹壳等等。尽管我舞不能为战斗做更多的事,可对红军战士来说,却是个鼓舞。他舞看到我舞这些小家伙机智勇敢,冒着抢林弹雨送茶送水,嗬,可来劲了,恨不得多打死几个敌人。我们也从这里受到了战争的锻炼,磨炼了革命意志。
    我们还承担了教务农民识字的任务:一是设立识字岗,在交通要道口立一块木牌,上面写几个字,要过路人认,不认识的就教。二是晚上学生轮流下到各乡、村工农俱乐部或夜校,教农民唱歌、识字。农民识字课本是老师编的,我还记得这么几句:“天地间,人最灵,创造者,工农兵,男和女,都是人,一不平,大家鸣。工人们,劳不停,做苦工,晨到昏,得工钱,数十文......”这样的内容,易懂易记,能启发思想,激发感情,帮助农民弄清道理,提高觉悟。农民都热情地叫我们“小先生”。

(四)

    我们的生活是既艰苦而又幸福的,所谓艰苦,是由于战争频繁,学校三度迁移,校舍差。开始,设在小田寨下坪,这里峰峦重叠,山青水秀。校舍设在祠堂和一个地主的房子里,有三间教室,七间寝室,教职员工有单独的住房。教室里有黑板、课桌、板凳。寝室里有简易的床铺,还有厨房、猪栏。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里,这是最理想的地方。但好景不长,只几个月,国民党反动派打来了,一把火烧个精光。我记得那还是一九三一年正月二十日,我们正上第二节课,突然“砰砰”抢声大作,老师当即大喊:“同学们,敌人来了,赶快转移!”师生们四处奔逃,几经周折,才在墨庄中户祠堂里集拢。随后住进晓塘晓水村谭造业的房子里。这里条件很差,没有课桌,学生只好用膝盖当桌子,在膝盖上写字,做算术。板凳和铺板都是学生从家里背来或向老百姓家里借来的。通常是三、四个学生睡一铺,有的干脆开地铺。后来,学生增多了,校舍不够,于一九三二年春,迁往毗塘书院。这个书院历来是小田、秩堂一带的学府。但地方小,我们一百多学生住进去,拥挤不堪。不少学生只好将蓝天当课堂,膝盖当课桌,地上开连铺。
    所谓幸福,首先我们有党和政府在政治上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,生活上也想方设法尽量解决。那时,学生和老师一样,在学校集体餐宿。当时根据地经过土改,穷人都分了田地。根据地的学生每月带二十五斤粮食,不足部分全由政府补足;红军家属和白区的学生不带粮食,全部由政府供给。学校经费(包括老师、学生的菜金)均由县苏维埃政府教育部拨给。老师、学生同在一个食堂吃饭,吃一样的菜,开始每人每天的菜金一角二分,后来降到八分、五分。这是因为我们自己种菜、喂猪,使生活逐渐改善,间常还能吃肉。有时一个星期还能分得几个铜板的“伙食尾子”,我们拿“尾子钱”去买纸笔或牙粉等物。
    还有,我们的生活是快乐美好的。邓永耀、刘生汉老师两人编了一首校歌,唱出了我们的心声,也是我们学校生活的真实写照。
    正如校歌所唱的一样,每天从早到晚不是书声就是歌声。尤其是在革命纪念日或国耻纪念日里,老师、学生都登台表演,有朗诵的,有唱歌的,有跳舞的,有说快板的,有打莲花闹的,还有小型戏剧,热闹非凡。这些节目都是自编自演,各具特色。我记得那时演了一个歌剧《大放马》,是冲着《小放牛》来的,人物也是一个姑娘,一个牧童。有一段是这样唱的,姑娘唱:“共产党宣言什么人起草?十月革命什么人领导?什么人为中国工作的首领?什么人在中国做农运最早?”牧童唱:“共产党宣言是马克思起草,十月革命列宁来领导,苏兆征、向忠发是工人的首领。彭湃、毛泽东领导农运最早。”有的戏剧演得很逼真、动人。记得有一天学生舞刚集合起来,邓永耀校长就从学校外面五花大绑押着张辉瓒来了,一抓上台,好几个老师就登台争着控诉他的罪恶,这下同学舞群情激愤,个个磨拳擦掌,有的真想跳上台去打他几个耳光。这时,只见邓校长一声令下,宣布将张辉瓒交给人民政府处决。一下子大家将他抓下台,走到我们中间来了,我们的手痒痒的,正想动手去打,他却边走边卸装,定晴一看,原来这个“张辉瓒”变成了刘生汉老师,大家如梦初醒,不觉哈哈大笑起来。
    我们学校的体育活动也开展得好,有跳高、跳远、打球、拔河、游戏、荡秋千、军事操练等项目。就拿打球来说,学校有两个球,一个足球,一个小皮球。开始我们都不敢动它,有一次邓校长将足球向我们站的地方踢,踢得很高,同学们都吓得抱紧脑袋。以后,大家都跟着玩起来,和球交上了“朋友”,学会了不少玩法,如“打四门”,即撩腿、踏脚、顶头、转身,好玩极了。还订了个规矩,谁输了就罚谁唱歌,不肯唱的,学猫叫或作狗爬也行,谁愿做猫当狗呢?大家都愿唱歌,不会唱的,也扯破嗓子乱喊一阵,逗得大家棒腹大笑。
    一九三三年九月间,国民党反动派向我根据地发起了愈加疯狂的“围剿”,茶陵县委,县苏维埃政府机关向江西永兴境内迁移,列宁学校也随之迁到永兴梅花的花砂村,这时只有三十多个学生,学校无法上课,经请示省苏维埃政府同意,学校暂时解散了。听当时的同学说(在这之前,我被派到红军部队去了),学校解散时,湘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谭余保专程来到花砂村,对学生讲了话,他说:“现在敌人进逼,环境恶劣,学校没法办下去了,只好暂时解散,你们回家去,等革命胜利了,你们还可以继续读书。”
    这所孕育着革命战士摇篮的学校,虽只办了三年,她为革命输送了一批又一批革命战士,我和老同学概算了一下,她为地方党政机关和红军部队起码输送了二百多学生。他们有的为革命英勇牺牲,有的成了领导骨干。现在健在的还有好几位同志,他们都是党的高、中级领导干部了。
    (注:作者是茶陵秩堂公社人,原山西军区副司令员,现已离休,住长沙市五里牌老干所。)

茶陵党史办尹烈承记录整理
一九八三年五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