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《株洲文史》第五辑 发布时间:2009-02-04 【字体大小: 大 中 小 】
罗 宇
“唐春和”是解放前株洲地区赫赫有名的大木号,也是店主人的名字。此人一生,从雇工、盐贩、锯匠、判山主一跃而成为湖南垄断株萍、粤汉、浙赣、陇海、湘黔、湘桂黔等铁路的最大的枕木商。他文化不高,却凭着善谈吐,好交结、会钻营、纵横捭阖,下交汉流,上结官府,铁路上的采购大员乃至于铁路局长,都与他称兄道弟,搞得火热,连蒋介石他也巴结上了。他粗中有细,颇能用人。他盘剥成家却,以经营慈善事业,又得个乐善好施的美名。所以他的历史有些传奇式。解放后,由于他分散四地、破坏森林、抗拒退押,在土改运动中伏诛。他的企业经营范围广,出进大,加以人事沧桑,现在的人对他的事业的发展,却象站在山头观看人民城廊一样,只知大概,不晓端详。现参照他本人自述,结合调查所得,整理于下:
一、起 家
唐春和系株洲县古岳峰杨柳村汤丸子坳野猪塘人。一八七三年农历十一月初三日生。小时,家境贫苦,读过两年私塾,父唐泽栋早死,兄弟八人,也先后死了四人。他少时与其兄唐声和种田、做零工、打脚、做小贩为生。十六岁结了婚。母死后,兄弟分家,每人得四十吊钱,五担谷,唐春和就在本乡佃别人的田,耕作了十五年。农闲时,就去衡山石湾等地挑盐贩卖,由于他身高力大,每次可挑盐一百八十斤(老秤)往返一百二十余里。
一九零三年,湖南兴办煤矿,谭家山国坡煤矿开始开采,需要大批窿撑木,唐春和就学锯匠,在当采运树木,自己用土车运往离家约五十华里的国坡煤矿,除树木盈得利润外,每车可得力资米十斤。渐渐地他与煤矿负责人黄质甫(混名黄栗壳)混熟了。黄对唐艰苦经营,印象极好,就正式聘唐春和为煤矿采购员,专门采办窿撑木。他曾去湘潭尹家冲承包一座大松木林。在煤矿任职两年,赢得信誉,又积蓄了些资财。这时,他把耕地、农具等全部无偿地让给其兄唐声和,脱离种田的生涯。
离开煤矿后,与人合伙经营杂店兼屠坊,唐任经理。他对这个行当不感兴趣,九个月后,离开杂货店。一九零六年,他应醴陵人廖绍桂的邀约,合股营木板业,经常往朱亭向马井坳的一个矿木所购买剩余板料运往株洲销售。这时,他离开农村来到株洲。人们形容他是带着妻室,一把锯子,一把斧来株洲落户的。由于资金不足,他又同乡张晓岚(又名守才)合股经营木材。在港口街附近租得罗姓一块公地,搭个木棚,开起锯木厂来了,厂子命名为“和记木号”。于是唐春和正式在株洲立足了。这里应介绍他与张晓岚的关系。张系三门人,与唐同乡,是个老财主,在乡下有大批田产,由大老婆管着。在株洲,他住在财神殿,做木材生意,也很有些财产,带着小老婆经营着,唐与张与同乡之谊,往来密切,唐仰仗张的资本,合伙经营木号。张以年老力衰,靠着唐的才能,开展业务。不久,张因病死去,其小老婆与唐私好,将其在财神殿的财产,明卖暗送的给了唐春和。不几年,张的小老婆也死去,唐与张家的资财来往,也就不了了之。可以说,这也是唐的一笔不小的发家资本。另一笔财产也值得在这里一提,一九二三年,有个姓周的,河南人,有钱有势,不知犯了什么事,他携带光洋七千元,还带一个姓王的(湖北人)厨工,来株洲躲避,结识了唐春和,就住在唐家,钱也交唐保存。唐对周很好,妥善安排周主仆的住宿、餐食。周很瘦弱,不大吃饭,由随身厨工弄燕窝、白木耳等高级营养品给他吃。周躲居在唐家,很少出头露面,一年多时间,相安无事。忽一日,唐对周下逐客令,存款七千元没收,还逼得周写信叫家中老婆带钱来领人,才得脱开。唐为什么驱逐周?说法不一,一说是周与唐的小老婆有不干净的关系;一说是唐有意使用美人计。但真相如何?当时没有人作过调查,年代久远,现在很难落实了。只是周之被逐,确有其事。
二、株洲立业四台柱
唐在株洲经营木业期间,他拉拢了几个得力助手,死心塌地为他卖力,当他的管家。一个叫尹长,三门人,是唐的妻侄,作事很能干,为唐总管木材出进。一个叫曹八爷,是唐的乡邻,单身汉,很有谋略,对唐家十分忠诚。唐的财物出进,他管理很严,经常四去巡查,一有不当,不管是唐家亲人或外人,他都指责,连对唐本人也敢讲。因此唐一家人既尊敬他,又怕他,恨他的也不少。有些贫苦的邻居,屋坏了,要求给点木材,唐春和答应了,一到曹八爷那时,就顶着不办。每逢旧历新年,唐交代要多开点所谓“发财米”,当曹发觉有些讨米的贫苦儿童,多次重来时,就用一种绿颜料点在指甲内,几天都洗不掉,这样,来了一次就不能再来了,于是儿童们恨他,大骂“曹八爷这个守财奴,讨不得好死!”这样“讨财奴”就成了曹的绰号了。曹在唐家工作是没有工资的,但要钱用就去账房拿用,记唐春和的账。衣服被帐隔不久就给他换套新的。唐很器重他,晚上,还要家人给曹弄些红枣、桂圆作点心。曹死后,唐装得如丧考妣,亲自披麻戴孝,号啕大哭,为之大办丧事。另一个叫李三,也系唐同乡,专为唐看守木材,河边有木材,就搭棚铺,睡在河边,河边的木材空了,就把床搬到木围内守着,寸步不离,每月工资只有几块钱。另一个叫李隆正的锯工,专为唐包锯枕木,锯工都由他雇请,自己当包头,专为唐做虚弄假,盘剥公家。后来,还雇了一个叫黄德富的,既是唐的联络外交,又是侍从,唐到那里,他跟到那里,每月工资十多元。
唐春和就依靠这四个台柱,撑持着里里外外。当然这四大台柱讲的是株洲一处,在汤丸子坳有个管账的李起孝;在耒阳灶头市有个掌本的叫杨长林;在汉寿田庄管家的叫唐连。他们都是为唐家贴心经营的人,就不一一详细讲了。
三、勾结权势
唐能说会道,机关算尽,千方百计地巴结铁路上的头面人物,在这方面,曹八爷为之出谋划策。当时萍乡矿局驻株洲的采木所长龙义臣好嫖赌,亏欠满身,甚为苦恼,唐除了百般逢迎,殷勤招待外,还邀他推牌九。首先使他输得面红耳赤,一会,龙得地九,而唐恰好拿了天牌和八点,正是天杠,龙打出地九时,唐却不打牌,佯作输了。这时曹站在唐后面,连声说:“你是天杠,应该赢了!”唐却将牌一推,笑着说:“闭十、闭十(牌家语,意为最小的),我输了。”这样,既让龙赢了一笔大钱,还了赌债,又使龙知道是唐故意让他赢的,于是龙得感激唐的慷概,结成很好的朋友,并多次向粤汉铁路殷局长称赞唐忠实能干,博得殷的信任。就在这时,唐以投标的方式,承办了大批株萍铁路枕木,盈得巨额利润。不久,唐与殷成为拜把兄弟,殷竟委派唐为采办道木的特派员,派武装路警数名作随从。殷局长的专车,也任他乘坐,既阔气,又威风,一时声名大振。一九三四年以后,湘黔、浙赣等路先后兴修,他又与湘黔路副局长兼筹备主任候家源搞得火热,于是粤汉、浙赣、湘黔等路的大宗枕木、桥梁木的买卖,都垄断在唐春和一家的手里。一九四零年以后,铁路负责采购木材的林专员带个顾会计,经常住在唐家,两人都吃斋,唐为了讨好林,一九四六年十月,办了一些斋席,专为林专员庆寿。林与唐常来常往如同一家,一直到解放前夕。
唐不仅巴结铁路上的要人,而且也非常注意巴结政治上的权势。一九二六年北伐军胜利进入湖南,蒋介石以总司令的名义,在株洲对河沙滩上召集军官训话,唐这时正任株洲商会会长,他得知这一消息,喜出望外,即以商会的名义,在同庆园办了好几桌酒席,每一席四十块大洋,请蒋介石等一批高级将领宴会,以示慰奥劳。唐的这次殷勤招待,逢迎吹捧,给蒋介石留下深刻印象。对北伐定前敌总指挥、后任湖南省长唐生智,则多方亲昵,攀为族谊。其他如县长之类的地方官,更是互相仰仗。这样一来,唐春和就成了株洲地区亦官亦商的总代表。
四、发 家
随着株洲铁路的日益发展,他纵横捭阖,沿路铺摊设点。从一九零六年正式承办铁路枕木任务后,就开始经营枕木。株洲港口街的锯木厂,他由一把斧头、一把锯子,发展成一个有二十多个固定工的锯木厂,繁忙时,临时工增加到一百至二百不等。一九零九年,在株洲港口建房屋一栋,独立经营木号,招牌就是“唐春得”三字。一九一零年又与杨质美合作,在长沙小吴门外,开设楚益木业公司。一九一一年,唐见长沙新河每逢涨水潮泥甚多,与新河粮栈主任李竟则申请开设红砖厂。清政府官吏见红砖生意很好,向厂敲诈勒索;后因没有满足他们要求,清财政部门派员以毁坏河堤的罪名,勒封砖厂。唐当庭据实辩驳,清吏无奈,将李竟刚粮栈职务撤掉了事,但红砖厂也从此告吹了。
一九一二年,唐承包了长沙金华纺织厂的房屋建造工程,并商请金华公司经理吴震云附设砖厂,将新河砖厂的工人又组织起来烧砖,为纺织厂房屋建设准备砖料。不料吴震云因亏欠公款被押,财产没收,连唐的建筑费七千余元也扣着不发,唐向当局申诉,因之也被关禁。这场官司聚讼数年,才得胜诉,被扣款收回。之后唐仍以株洲为基地,着意经营木业。一九一四年南北军阀战争爆发,北方军阀傅良佐一个兵站处长驻在唐春和家,南军刘建藩等率部攻占株洲,将北军驱走后,以唐春和勾结北方军阀为由,将唐逮捕关押六个月,并罚制钱两千串。
一九二七年后,平汉、陇海、道清诸铁路先后兴建,唐依靠铁路局长候家源的扶助,把三条铁路的枕木、桥梁木及部分板料的采办任务承包起来,于是唐在武昌徐家棚又设立分厂,有固定锯工十余人,临时工多达百余人。徐家棚一直经营到抗日战争爆发之后。
一九三七年,湘黔铁路株洲至蓝田段及湘潭大桥开始兴修,他因候局长的关照,一次就标得五十万根枕木的任务,于是又在湘潭小东门开设一个分厂,工人二百余人,管理人员二十多个,全部承担这一巨额任务。一九三八年长沙大火后,株洲常被日机轰炸,湘桂黔铁路由衡阳到独山一段又开始建筑,唐又在资兴东江铺设一营业处,盖了一座办公楼,有工人二十余,并把株洲营业的班子全部搬到这里,株洲只派人留守。不久,又在耒阳灶头市设一个锯木场,有三百多把锯子,专锯枕木,实行计件制,甲级枕木每根二角八分(按光洋算),乙级二角二分,丙级一角五分,丁级一角(丁等木一般不要)。这里近铁路又靠湘江,东江的木材可由水路顺流而下,运到灶头市锯成枕木,然后交铁路运送各处。还在柳州设了办事处。这样,唐又把湘桂黔铁路的枕木承包起来。抗日胜利后,他又在南京开设了一个营业点,经营捆排生意,供应南京、徐州等地用材。一九四六年抗战胜利,浙赣路复修,他又标得三十万根枕木的任务,株洲木号又活跃起来。他每铺一处摊子,就在那儿讨一个小老婆,立一个行宫,人武形容他家男走杂,女跑堂,妻妾成群。据云:这些仆役妻妾,也是为巴结一些达官贵人而设的。
五、仗势垄断
人说唐春和初期的经营作风,还能实做实卖,少涉浮夸。自后,家业日旺,摊子益大,权势越强,胆子越大。他依仗铁路大宗枕木预付款,买空卖空,操纵垄断。当时,铁路枕木是按等论价的,每根:甲等二元三角,乙等二元一角,丙等一元八角,丁等一元六角。甲等枕木虽价高,但由于要求高,四面方正,不易达到,往往赔本。丁等则因中多空洞,不合规格,采购员往往拒收。大宗供应,而又能盈利的,主要靠乙、丙两等。铁路上每次订购枕木十万根、三十万根、五十万根不等,总是采用投标方式,先让各家木商标价,然后决定把任务交给谁。由于唐春和与铁路经办人员沆瀣一气,有人给他通风报信,每次订货任务到达,让同行各商号标价之后,他摸清底细,把价比别人稍标低一些,如他人标价二元一角,他则标二元零九分。这样,每次任务自然就落到唐春和手里了,而同行各家,无法与之竞争。为了显示“大度”,唐春和也让同行的木号如天申、永安、楚才等分点任务,名叫搭批,以示照顾。在搭批问题上,唐经常与同行发生矛盾。有两种情况:一是搭批的主动退批,因为这些搭批的木商都是算计篾织箩的,价标得适合,能赚钱就要,亏本就不来,从不敢冒风险,而唐春和却不管这些,他只图得到订货,拿到预付款,不管赚钱亏本他都要。当同行退批时,他只得硬着头皮包下来。另一种是唐春和不守信任,拖欠搭批户的钱款。如有次木商罗炳堃与唐搭批,唐拖欠了很久不给钱,罗去讨债时,唐春和还大动肝火,不仅出言不逊,还要动手打人,使罗炳堃怄了一肚子气,其儿子罗笏升不服,冲去要与唐拼斗。唐自知理亏,才把汉寿大连垸的田拨了二百亩给罗炳堃还债。不料这年洪水暴涨,垸子倒了,罗家颗粒无收。以后,同行木商,都不愿向唐春和搭批了。
唐帮和每次获得巨额付款后,他仗着铁路上靠山硬,并不考虑专款专用,而是随拿随花,除部分代购买木材,或判些青山外,时而买田,时而起屋,生活上也十分铺张。例如唐帮和做五十、六十大寿时,不仅红绸绕道,锣鼓喧天,川流不息地要开三天的鱼翅席,热闹非常。乡下来庆寿的亲友,每人回去还给几块银洋作答礼。这样,大收大用,获利固多,花费更大,亏空也益多,而他的胃口也越大,手也伸得越长,日益走上大包大揽、买空卖空的地步,人们说他驾无底船。每当铁路采购人员问唐有多少存货时,他虽家无根木,却大言不惭地说:“你要多少,有多少。”如再问:“你的存木在那里?”他可指着湘江河里的木排,信口说道:“一下是(即通通是)我的。”于是“下是我的”,成了时人讥笑唐春和买空卖空的口头禅了。不过他也只能笼哄哄路采购人员,因为他们都伙通一起,可以随便,但以外的人却行不通了。如有次国民党资源委员会从河南迁到株洲,计划开发谭家山的煤矿,开始要向唐春和订购大批窿撑木,当发现唐春和是在驾无底船时,就把任务定给别人了。
人们说唐春和总是扯起南盆盖天,一笔巨额预付款花去,另一笔巨额预付款到手时,便扯此盖彼,扯东盖西。就这样,他经常浸泡在大宗预付款的汪洋大海中,经营着一笔又一笔的投机生意。他经常投机牟利的手腕是:1、以次充好。如铁路调运枕木时,他先买通验收人员,马马虎虎验收,打好钤记,装上火车时又买通装卸工,除交少量的甲等木外,把大量的乙等、丙等的也作甲等混着运进车厢,甚至把丁等木稍加修补一下,也装进去以提高等级,火车一拉走,就算交差了。2、经常借口湘南数县山洪暴发,冲走木材,就向铁路虚报灾损,仗着人缘关系好,一次灾减,常常是上万两码子。3、利用政治背景为之开脱。有次,唐依靠铁路局长候家源的关系,包揽了湘黔铁路数十万根枕木,因他把这一笔预付款作买田、起屋用掉了,订货到期不能交付,这叫骗取公款。这样的事,如遇上别人,不杀头,也得坐穿牢底。一开始唐也有些心慌,只得去路局请候家源想办法,候本身也为此销不了差。只得带着唐去南京见蒋介石,谎言山洪暴发,山里的木材运不出,河里木材被冲散,请蒋为之解危,果然,得到蒋的批准,这笔巨款,就一笔勾销了。实质上,当时的唐春和成了铁路企业中的一条大蛀虫。
不过,投机生意,毕竟要担风冒险,所以有时也产生困境。一九三零年资兴、株洲等处,因拖欠客户款项和工人工资,激怒了工人和客户,于是派代表数十人向唐索款,闹了两个多月,直到唐从路局领到了一笔预付款,清了工资,还了拖欠,才把这次风潮平息了。一九三三年,株洲木厂又因再次拖欠工资,刻薄工人,激起职工气愤,殴打包头,闹成一次大风潮。
六、市义有术
唐春和是个不通文理的野大粗汉,但颇懂得古时冯灌市义的道理。有人美之为乐善好施,认为他还保留了一些劳动人民的本色;也有的说他经管着当地如“皆不忍堂”之类慈善事业,本身就有为一些鳏寡孤独,病发药费,死送棺材的义务;也有的说他大刻薄小施舍,也许这就是他“生意经”的一部分。究竟如何评价,且置一旁,下面说些众所共道之事。
凡亲戚朋友,遇到什么困难,只要恭维一声“唐老太爷”,把困难说清楚,他就从口袋中拿一把钱,数也不数,就交给这人。一九二三年,有一船户,停泊在徐家港,因老婆病死,生活困难,无法安葬,找唐春和求援时,唐即给他做了棺材,还出了安葬费,船民十分感激;因小孩丧母,无人抚育,要送给唐做养子,唐也答应了,当时正值唐春和五十岁,就取名唐五十,为他教读娶亲,并安排他夫妇去灶头市经管锯木场。南北军阀在株洲混战时,他买过四百多口棺材为死者收殓尸首。
一九四六年天旱,赤地千里,唐闻讯后,从湖北买了上万斤蚕豆和大米,运到三门,免费发给了灾民。平时逢年过节,也给家乡的贫苦者,每人发米一升或二十斤不等。
这个除夕,他带着妻妾回老家过年,川子会段四铁带着三个伙计,夜深来到他家,半威胁半恳求地说:“老太爷,你回来啦!白天你在凿塘过身时,伙计们准备“起亭子”(意即动手抢劫),我制止了,现在特来向你借点盘缠。”唐问:“你要多少?”段答:“随你的公道,一块、两块都行。”唐当即吩咐儿媳拿了二百块光洋给段,并对家人说:“快弄点饭给他们吃。”又对段说:“深夜了,就在我家歇吧!”段接过钱,连声说:“不敢再打扰了。”说罢,就匆促离去。日寇陷湘时,段纠集了一伙人搞“游击队”,将队部驻扎在唐的老家——向南别墅,为唐保护家财,以示感恩。
据他自己讲,他先后为新群、石浦、江声三所中学及郴县商校、唐市族校共捐了五千余光洋。不论株洲街上,还是唐的老家,举办公益事宜,如古岳峰、朱亭修建茶亭,株洲建徐家桥等等,他总是捐献光洋一百、两百,名列前茅。有次,有人建议,要他在建宁港口修一座石桥,以利行人,他答应了,并购置了大批石料,准备独建这座石桥,命名“春和桥”。结果,凌达夫以唐建桥为自己树名,又占用凌家的地,就不卖他的帐,坚决表示反对,石桥没有建成,后来,唐就独自修建了一座木桥。
一面唐春和在做着“好事”,可是他的儿媳——二寡妇(他抚养了一个儿子叫唐彪,已病死),却又是另一番作为了。唐当时叫二寡妇管理着乡下田产,她不仅大斗进,小斗出,刻薄农民,而且起“向南别墅”时,与管账先生伙通一气,趁工人烧坏记工簿时,乘机克扣工人工资。二寡妇去汉寿料理田庄,恰逢邻近谭某的牛,吃了唐家三蔸禾,她从木号里唤来一批工人,与谭家斗殴,当即打死谭家两人,结果吃官司。唐春和只得请唐生智出面调解,才赔款了事。因此,群众不恨唐春和,而恨他的儿媳——二寡妇。
七、好胜斗狠
人们都说唐春和好胜,手下的人,不管有理无理,只要打架赢了,他就高兴。有次资兴东江地区的工人,与当地华兴公司为争码头打起架来(争得码头,当然对唐春和有利)。结果,打死了华兴公司两个工人,华兴向县衙告状后,要捉拿凶手。有人告知唐春和。唐问:“打赢了吗?”回答:“打赢了,只是死了两个人,要吃官司,要赔钱。”唐说:“只要冒输,官司由我了,钱由我出。”于是一面妥善安排死者善后,一面去县府活动。县府只给凶手判了四十天禁闭。唐就用一元五钱一天,请了个懒汉代凶手坐牢了事。
天衢乡乡长黄鼎到古岳峰监选保长,当地分甲乙两派,甲派与唐春和亲,选举结果,乙派得胜了,甲派不服,就躲在途中,把黄鼎从轿中拖出饱打一顿。黄回到乡公所后,即派抢兵捉拿甲派,要钱要人,搞得地方不得安宁。甲派的人就跑来株洲找唐春和。唐第二天就到湘潭县府活动了一番,又找唐生智出面说话,结果一个电话通知黄鼎,不准派兵捉人,扰乱治安,黄只得忍气吞声的罢了。
株洲有个叫文家祥的,他开的木号叫鼎兴泰。文想得官做,出钱向旧政府买了个营长,自己还买了两条驳壳、几钉步抢,组织一批武装,驻扎在志新昌。有次为了订购铁路枕木事,因唐一首遮天,使文捞不到油水,就与唐春和争呼起来,文想以武力相要挟,夜间宣布戒严,声称要捉拿唐春和。唐与驻扎在错石的一人“清乡司令”叶长青关系很好,他连夜派人偷渡湘江,要求叶派兵援助。叶闻讯,就派出大批人马,打着清乡队的高脚巡逻大灯笼,冲到株洲,勒令文的武装全部缴械。文家这些武装人员,抢被缴了,但还在文家要钱,要饭吃。结果,把文家的鼎兴泰木号也搞倒了。
八、唐春和的家底
唐春和作为湖南一个垄断粤汉、湘黔、浙赣、湘桂黔诸铁路的大枕木商,他搞了三十多年,到底家财有多少?人们看得到摸得着的,只有下列不动产。
1、株洲和徐家棚、长沙小吴门、湘潭小东门、资兴东江、耒阳、灶头市几个木厂及柳州、南京两个营业点。
2、民国初年以来港口街的房屋被烧过两次,他随后都重建了。民国十五、六年在株洲港口新建一座两层楼的四面厅,有四十多间比较阔气的房间,后因地基不牢,一九四七年拆除;又在殷家码头附近新起一栋三层楼的新屋,成为当时株洲最高大的洋房。资兴东江有一栋十多间的办公楼。一九三零年左右在本乡古岳峰野猪塘新建一所颇算宏丽的“向南别墅”,费时四年,用材三百多个立方,二十多套间,占地四十余亩。
3、亩庄,本乡买田二百七十亩,汉寿大连垸游巡塘买湖田几千亩(一说四千亩)。
唐春和的活动资金及总共盈利多少呢?连唐春和自己也说不清。我们只能根据他自己说的两个数字来算一算。他一次(一九三七年)从湘黔路标得枕木五十万根,一次(一九四六年)从浙赣路标得三十万根枕木。他的同行李友生回忆(李在唐家当过学徒,后来自己也开木号):当时甲、乙、丙三等枕木,平均每根需光洋二元一角。利润情况是这样的,如果自己去产地判青山,运回株洲锯成枕木,每根枕木可获利五角左右;如果通过木行在当地河边购买,每根可得利二至三角。唐春和在开始一个相当长的时期,自己判青山的多,越到后来,从当地转手采购的多。如果以每根平均盈利二角五分计算,那末五十万根,价款乙有一百零五万元,可得利润十二万五千元,三十万根也有六十三万元价款,得利七万五千元。可见他的出进和盈利是相当大的。人们从现象上看,只知道他一只手大批进款,一只手又大批出款,有时家用非常富裕,有时却又困难得要借米下锅,真是一丈二尺高的和尚摸不到顶。这里举两个老工人的片断回忆:七十六岁的李红桂说:“在民国二十几年,有次路局派人给唐春和送枕木款,挑着一担皮箱,皮箱有四尺长,一尺三寸宽,一尺二寸高,里面装满了钞票。”九十一岁的马八爷(唐家长工)说:“一九四八年有次他为唐春和押运银洋去郴县付木款、发工资,共装了三十七担,七十四口木箱,每口光洋五百块,合计三万七千元,还有四担皮箱,内装的尽是关金(国民党纸票名)。”人们从这两次款项,也能窥见一斑了。解放前,有人当面问过唐春和的家底,唐只笑笑说:“人上(即人家)欠我千千万,我欠人上千千万。”“人上给我,我给人上。”这两句话倒也形象地描绘了他自己的家底概况。
本文是根据下列材料综合整理的:
1.唐春和本人写的自传。
2.叶庆吾、叶炳吾、罗笏升、苏再波等工商界老人回忆手稿。
3.贺桂林口述记录资料(贺原系东江、灶头市河下守排工人)。
4.文老七口述记录资料(文与唐同一时期在株洲开木行)。
5.文碧泉回忆手稿(文系古岳峰向阳大队人,解放初期任该乡乡政府秘书)。
6.湘潭县法院审讯记录(档存株洲县法院)。
7.岳峰大队肖家湾唐名永、唐起和、唐起兴、唐起年等人座谈记录资料。唐名永、唐起和曾当过“唐春和木号”工人;唐起兴、唐起年是曾在“唐春和木号”服差役和唐华林的晚辈。
8.李友生口述记录资料(李曾在“唐春和木号”当过学徒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