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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代名人在株洲----杜甫与株洲

来源:《株洲文史》第五辑  发布时间:2009-02-04  【字体大小:

——杜诗《解忧》、《遣遇》考
陈纪洋

    我国唐代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在晚年流寓荆湘时期,留下了一百多首诗篇。其中《解忧》、《遣遇》二首诗(见《杜诗镜铨》下册九五九页),是他在大历四年(公元七六九年)春漂泊湘江时的作品。这是两首因事立题的纪行诗,历来的杜诗注家的论家,都难以确定其写作的具体时间和地点。一九八二年,杭州师范学院樊维纲同志在研究杜甫湖南纪行诗的编次时,提出了《解忧》是杜甫过昭陵滩时写的。而《遣遇》写于何处,迄今尚无定论。
    在这次地名普查工作中,我们根据杜甫曾经经过的长衡之间这段湘江的地理环境,查阅了有关史籍,证实《解忧》这首诗无疑是杜甫过昭陵滩得脱危险而作的。《遣遇》一诗则是诗人离开晚洲后经过城墙石的作品。

《解忧》与昭陵滩 

    《解忧》在杜甫诗集中并不是名篇,但记舒了诗人漂泊湘江时的行踪和沿江景物。诗云:“减米散同舟,路难思共济。向来云涛盘,众力亦不细。呀吭瞥眼过,飞橹本无蒂。得失瞬息间,至远宜恐泥。百虑视安危,分明曩贤计。兹理庶可广,拳拳期勿替。”
    清代杨伦笺注的《杜诗镜铨》一书中,《解忧》题注“上水得脱危险而作”;又引先前注家所注,“云涛盘”是说船在“云涛之间盘转,方言所谓‘盘滩’”,“呀吭,乃滩口”。这就肯定了《解忧》是为过滩而作,但没有指出具体滩名。只是把此诗编列于《宿凿石浦》之前。《旧编湖南诗》已列此诗于《次空灵岸》之后,《宿花石戌》之前,但也没有举出诗作的具体地点。空灵岸,即今之观音岩,由空灵岸至花石戌,有滩多处,其最险处当首推昭陵滩。
    我们把《解忧》作为诗人过昭陵滩脱险而作,联系此滩昔日的险状来看,是完全相符的。昭陵滩之险,古籍有不少记载。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卷八:昭陵滩,“怪石屹立,水势汹涌,舟行而惮其险”。乾隆《长沙府志》卷五说:昭陵滩“滩石险阻,行舟覆溺者甚众”。光绪《湘潭县志》卷四载:昭陵滩“石峰星错,川洪线引,商舟经汛,时虞损没。旧设引船,晴旗雾鼓,每日薄虞渊,则征舻暂舣,破晓扬舲,雁行鱼贯”。民国《醴陵县志》也有类似记载:“昭陵滩上怪石屹立,水势汹涌,舟多覆溺。乾隆二年,衡山人茹松捐资凿石,放洪口铸铁桅导舟,行李便之”。古籍古志所载表明,昭陵滩是湘江株洲段最为险要之处。
    以诗词记舒昭陵滩险状的也不乏其人。如张九钺(乾隆举人,早负才名,历臣江西、广东,晚归湘潭主昭潭书院)的《昭陵滩》竹枝词云:“昭山孤秀澈昭潭,南上昭陵水石参。石似樗蒲水金碧,澄明五色冠湖南。......昭陵滩上建宁乡,城廓荒芜半夕阳。只有桃花自开落,更无茅屋祭昭王。”乾隆时,泗洲知州张文炳经过昭陵滩,作《昭陵滩》二首之一:“昭潭清澈冠长沙,来往昭陵日未斜。双桨划儿飞涉险,一篙渔父稳安家。马迁游迹推湘水,杜甫诗才老岸花。最是月明风定夜,数声横笛静喧哗”。张瓒(湘潭人,乾隆时举人,官至山东平度州知州)《昭陵滩》诗云:“石濑噌吰走白沙,片帆微带夕阳斜。水村沥乱分渔火,野岸参差见酒家。澌护狂澜吹竹箭,瓒坑怪石剪江花。相传此地风涛恶,问渡舟人夜尚哗”。这里的“怪石”、“风涛恶”、石似樗蒲”、“水石参”等,以及水激石间则怒成湍的“石濑噌吰”,急流从乱石间穿过发出“吹竹箭”的声音,都是昔日昭陵滩绘色的真蒲写照。
    古籍、古诗不但描述了昭陵滩的险状,也涉及到“昭陵”称谓的由来。据有关史籍记载,昭陵滩之源于五代。那时,马殷踞湖南,误以其祖汉“伏波将军”马援南征时殁于此地,故追封为“昭灵英烈王”,在滩旁边立祠以祀之。南宋乐雷发在此题诗时,祠尚在,然已误“灵”为“陵”,昭陵滩的名称遂沿用至今。这是杜甫以后若干年的事了。杜甫诗中自然不会提到昭陵滩。至于唐时昭陵滩叫什么名字,当另作考证了。杜甫仲春时经过这里,正显示了“水石参差去橹难,激流成怒吹竹箭”的险状。那时候,既没有引船的“晴旗雾鼓”,洪口也没有“铁桅导舟”。诗人乘孤舟从惊浪雷奔的怪石丛中盘转而出,故而有“得失瞬息间”的忧虑,当他在篙工驾船顺利通过洪口得脱危险时,才以喜悦的心情写下了《解忧》这首诗。
    昔日的昭陵滩如此险恶,今天的昭陵滩已化险为夷。经过航运部门一九五八年至一九六六年的炸石鋶河以后,搬走了怪石,增宽了航道,枯水期也能顺利通过百吨位的船只了。

《遗遇》与城墙石

    《遗遇》是杜甫晚年具有代表性的作品。诗云:“磬折辞主人,开帆驾洪涛。春水满南国,朱崖云日高。舟子废寝食,飘风争所操。我行匪利涉,谢尔从者劳。石间采蕨女,鬻市输官曹。丈夫死百役,暮返空村号。闻见事略同,刻剥及锥刀。贵人岂不仁,视汝如莠蒿。索钱多门户,丧乱纷嗷嗷。奈何黠吏徒,渔夺成逋逃。自喜遂生理,花时甘缊袍”。从诗的内容看,采蕨女的苦难遭遇和民逃村空的现实,激起了诗人强烈的忧愤感,为抒忧摅愤而写下了《遗遇》这首诗,宣泄出汹涌在心底的波澜,对当时统治阶级的贵人、大吏们为富不仁、横征暴敛的罪恶,给予了无情的揭露和谴责;而对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则表示深切的同情。诗的本身,真实地反映了那个黑暗时代的社会现实,表现了诗人爱护劳苦人民,厌恶坏人坏事,渴望匡国济民的思想感情。
    对这首现实主义创作的主要诗篇,与《宿花石戌》一样,杜诗论家们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。但这首诗究竟写于何处?历来没有找到答案,一般只说是杜甫在湖南的重要作品罢了。现在,把这首诗列于《次晚洲》之后,即为诗人离开晚洲后经过“城墙石”的作品,是有道理的。
    依地理形势而言,“城墙石”位于晚洲之上一公里的湘江北岸(湘江绕经株洲县南部的荷包洲而成U形,变为东西流向,故称北岸),现属株洲县王十万乡赤石村,与衡山县隔江相望。一道二百多米长的朱色崖石,壁立江岸宛如城墙,故名“城墙石”。“赤石”亦因此得名。这就是诗人所称的“朱崖”。这里距花石戌三十六里水路。杜甫从花石戌早发,到晚洲游历、访问和作《次晚洲》诗,正遇上春水上涨(《次晚洲》诗有“陂陀风涛壮”、“摆浪散帙妨,危沙折花当”句),离开晚洲,迎着洪涛继续溯江而上,开帆即经城墙石下而过。按行程计算正是中午时分。这些,与《遣遇》开篇的两句“磬折辞主人,开帆驾洪涛。春水满南国,朱崖云日高”正好相合。城墙石这个地方自古以来既无津渡和集市,亦无名胜古迹,古籍也不见记载,是个不出名的地方,故此很少有人知道它、提到它了。
    从诗的内容和诗人的心境来看,《遣遇》与《宿花石戌》、《早发》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。《遣遇》中所描绘的“石间采蕨女”、“暮返空村号”,显然是诗人在花石戌傍晚时所见到的。此诗中的“空村”与《宿花石戌》中“罢人不在村,野圃泉自注。柴扉虽芜没,农器尚牢固”的民逃村空情景完全相合。再有,诗人从花石戌出发时所写的《早发》一诗中,引用了“微蕨饿首阳”这个典故,也是因见到采蕨女有所感触而想到的。诗人耳闻目睹这一带人民在“黠吏徙”渔夺下所过的水深火热的悲惨生活,因而激发了忧愤之情。故在《宿花石戌》诗中沉痛高呼:“谁能叩君门,下令减征赋!”《遣遇》发出“闻见事略同,刻剥及锥刀。贵人岂不仁,视汝如莠蒿”(“贵人岂不仁”句是反语,不是说贵人是仁慈的,而是说贵人都是为富不仁,含有愤慨和谴责的意思)的感叹!说明这两首诗在诗人的思想感情上也是完全一致的。
    另外,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可称为“朱崖”的来写作《遣遇》呢?通观长沙至衡阳这段湘江两岸的地理形势,从长沙至凿石浦一段是没有朱崖的;衡山一带属花岗岩地区,也没有;今株洲县境内只有空灵岸(今名观音岩)可算是另一典型的“朱崖”,但杜甫已在此作《次空灵岸》诗,从诗的内容看,与《遣遇》是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。其他地方即使有点类似“朱崖”也无可论证。 

编次与时间

    考证了《解忧》、《遣遇》的写作地点以后,可以知道杜甫当年在今株洲县境内(原属湘潭县),从凿石浦至城墙石这段一百三十里长的湘江中,一连写了九首诗。这九首诗的编次是:《宿凿石浦》、《早行》、《过津口》、《次空灵岸》、《解忧》、《宿花石戌》、《早发》、《次晚洲》、《遣遇》。这是杜甫给我们留下的宝贵文学遗产,对于研究他的个人经历、当时株洲一带的地理历史情况和民情风俗,都具有不可忽视的史料价值。
    这九首诗的写作时间,无疑都是杜甫在大历四年(公元七六九年)春,由长沙去衡阳时的作品。只要把诗人在长沙所作的《清明》二首、《发潭州》和在凿石浦所写的《宿凿石浦》联系起来,其具体时间就比较清楚了。
    杜甫于大历三年二月离夔州(今四川奉节县),顺长江而下,因商于(今陕西商县及河南内乡一带)兵乱,无法北归长安,遂留居江陵,辗转于大历四年二月抵潭州(今长沙市)。在长沙停舟数日,登岸游览古迹名胜,作了《清明》二首。说明诗人来到潭州已近清时。又解舟沿湘江而上,去衡州(今衡阳市)投奔旧识韦之晋(当时任衡州刺史)。从长沙出发时,写了《发潭州》,内有“岸花飞送客,樯燕语留人”句,也说明诗人是在春暖花开,清明燕子来的时候离开长沙的。根据南京紫金山天文台查实,公元七六九年公历四月五日,是农历二月二十四日,为清明节。诗人于清明后一两天离长沙,约二、三日行程到达凿石浦,正好是近二月底了。《宿凿石浦》有“仲春江山丽”、“阙月殊未生”句。仲春是指二月。“阙月”的“阙”,同“缺”。《礼记.礼运》“三五而阙”,孔颖达疏:“谓月光亏损”,此处是指农历的二月底。与诗人于清明后离开长沙到达凿石浦的时间是吻合的。
    弄清了诗人到达凿石浦的时间,可以说明两个问题:一是清代杨伦在《宿凿石浦》一诗中所注“阙月,必初二也”,是不确切的。不论哪一年的农历二月初二日,都不可能是在清明过后。二是可知道公元七六九年春汛到来的比较准确时间为农历二月底,公历四月十一日左右。从《次晚洲》诗来看,诗人是在这里遇上春汛的。晚洲地表高程为海拨四十米至四十六米之间。诗中“摆浪散帙妨,危沙折花当”句,谓花发沙前,舟近折之为便,可知当时晚洲春汛水位是三十八米左右,故坐在船上很便当地折取岸边上的花枝。这与株洲地区历年来春汛一般不超过四十米的警戒水位也是符合的。
    杜甫晚年,曾经两次来回于这段湘江。这是第一次沿江而上,时间在仲春,这九首诗都体现了仲春时节的景物。诗人去衡州投韦扑空,又折回长沙,已是仲春,这几首诗与回长沙时的情景都是联系不起来的。第二年他又从长沙去衡阳,时间是农历四月,那是由于潭州长沙县发生了兵变,诗人一家泛舟向衡阳逃难,一直到耒阳,因受水阻又回棹顺江而下,时间在秋季。很显然,无论是时间还是诗人的心境,其他几次路过这段湘江时,都不可能写出九首诗中的任何一首诗来。